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。

  这天早晨七点,阿克特已经离开了,家里只剩下凯辛格和芬。他坐在餐桌上,已经收好了背包,等把早餐吃完就能去社区儿童俱乐部了。

  就在凯辛格即将喝掉最后一口牛奶的时候,混杂着电视的声响,他听到从芬的卧室里传来一阵痛苦的低吟。凯辛格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,仔细地听着房间里传来的动静。大约三分钟过去,芬的呻吟没有减弱,而且还在加剧,他跳下椅子,一路小跑到芬的卧室门口,贴着门沿,紧张地看向里面。

  芬正躺在床上,满脸是汗,她痛苦地抚着肚子,那里隆起的惊悚弧度使她原本就足够足够虚弱的身体显得更加干瘪。薄毯已经掉到了地上,床单在她双腿间揉成一团,凯辛格小心地走进去,伏在床边。他记得阿克特曾告诉他,如果芬很疼,那么就打急救电话,但是芬经常很疼,她在家里客厅绕行半个小时都会难受得不得不坐着休息,却从来没有让他打过,凯辛格不知道到底什么时间要打,而什么时候不需要。就在他犹豫的这段时间内,芬的呻吟慢慢变成了痛呼,床单上洇出大片水渍。凯辛格意识到现在正是打电话的时机,他在芬的枕边看了看,找出了那个手机,拨出了911,并对接线员复述了阿克特教给他的话。接线员立刻明白了这里有位产妇即将分娩,她安慰凯辛格不用害怕,很快就会有人来接走他的妈妈。

  挂掉电话时,芬的哭声已经可以称作惨烈。为了不影响她和阿克特未出世的孩子,芬早已停了药,也许那些幻觉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,折磨着她。芬茫然地睁着眼睛,泪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,流入颈窝,混进汗水里,凯辛格注视着她,就像注视一次日出。缓缓地,他伸出手去,碰到了芬的手臂,那手臂上全是冷汗,紧绷着,发着抖,凯辛格两手交握住它,它也立刻回握住凯辛格。手心是滚烫的,仿佛分娩就要发生在这里一样的滚烫。芬疯狂而痛苦地哭嚎着,好像被太阳烤红的海。那太阳即将冲破海平面,降生在这个世界上。

  芬控制不住地踢蹬着腿,床单也被踢了下去,显眼的水渍露了出来。凯辛格想要伸手去捡,却被芬死死抓住,她几乎像要把凯辛格摁入自己的腹中,凯辛格的手贴在了她的小腹上,那里也是滚烫的,而且有着凸起的形状,随着凯辛格的手而移动。芬在他耳边发出尖利的惨叫,间歇的痉挛与抽搐使得惨叫声更加不似人声,凯辛格的手臂上留下了数道红痕,他贴在芬的身边,上身顷入床中,鼻尖萦绕着浓烈的混杂气味——汗味、体味和羊水,凯辛格被这几样液体包裹着,他透过模糊的水幕看向芬,看向他此刻最像母亲的母亲。

  不一会儿,羊水中断了,别的什么液体涌了出来,腥热鲜红,瞬间将芬的睡袍染湿了一片,沿着大腿一直蔓延到了小腿。芬嘶哑地惨叫着,她的声音好像和血液一起流走了,此刻她仰躺在床上,便如同一尊逐渐安静的圣母像。突然地,她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于是此刻她又从圣母变回了母亲。

  凯辛格没有在她的床边待多久,救护车就赶来了,护士们敲开了他家的门,并将芬装进了救护车。凯辛格主动要求留在家里,他将被芬弄成一团的床单重新卷了一次,卷成了一个圆型的窝,接着他钻了进去,蜷缩在羊水和血液里。